胶东文艺203期散文父爱情深似海

刘海军，中共党员、大学文化，年从淮阴参军，副团职干部，在部队服役23年，海军航空兵部队、海军核潜艇部队，立功6次，一等功一次、5次三等功。年转业到山东工商学院，年，被山东烟台市评为模范军队转业干部、同年被山东省授予模范军队转业干部、并荣记立一等功。

（本栏中的图片由作者提供）

父爱情深似海

刘海军

十年前的年12月23日，我此生最难忘的日子。那一天，我的父亲、抗日老战士——刘民山，走完了他84载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命历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这一天，我正在南海某海域执行任务，大哥从老家一遍遍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我，可我身在遥远的万里海疆，一直到执行完任务返航停靠军港后，才被联系上。我清晰地记得，电话那头大哥说话的语速明显要比平常急促、断断续续，他像是敷衍说，父亲得了重病，你们全家都回来看看吧。我着急了，说父亲身体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吗？任凭我怎么追问，大哥只是说父亲病得很突然，而掩盖实情。我又急忙打电话回山东烟台，向家中的妻子询问，是否接到老家人的电话。妻子告诉我接到了，说咱爸快不行了并已经买好了车票准备往家赶。我告诉妻子说，我这就把工作交待一下，马上买机票。于是，我从海南往回飞，妻子带着儿子从山东往家奔，一家人从南北两地奔向老家……当我赶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多，见到的是父亲僵硬的遗体。大哥已泣不成声：爸自己在浴室洗澡，突发心肌梗塞经抢救无效走的。

父亲永远地走了，随我们的妈妈而去。他参加革命半辈子，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般人所想象的物质遗产，却留下了他作为抗日老军人弥足珍贵、更被儿孙们看重的精神财富。

父亲一向深爱着他的子女，这种爱对于寡言拙语的他来说，是很少流露的，而只有我们做子女的去细细想地体验和感悟。大哥后来告诉说，当年我参军离开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常常会在我住的房间里发呆、一袋接一袋地抽他的旱烟，似乎是自责自己为儿子创造的“条件”太少……多年来，我在部队立功授奖的喜报、奖状，他一张不少贴在正屋的墙上，看个没够，喜在心头，比自己当年立了功都自豪。

父爱情深似海。父亲走后的那几天，老街坊的大伯、大叔、大婶们告诉我说，你父亲没少在我们面前念叨呢，“俺家三子（我的乳名），在青岛海军部队，现在又到南海潜艇部队工作啦”、“三子部队又来喜报啦”……当兵、上学、工作、立功、结婚、生子，我在部队成长和生活的每一点滴，都成了他在街坊们面前“拉呱”的资本。每每想到此，我就禁不住热泪长流。父亲啊，你要让你的血脉涓涓细流长流不息，你要让思念的时光停留在字里行间，你要慢慢回味、咀嚼，这是你对子女的牵挂，对儿子殷殷的期待啊。

作为老军属，父亲向来重情重义，见到军人格外亲。我家住在镇上，家成了父亲逢大集会见战友不成文的约定。和他一起入伍在一个部队、在同一个战场（东北秀水河子战役）战斗负伤的刘河头村刘大伯，每逢来赶集，爸爸总要留他在我们家吃饭，让妈妈炒菜做饭备酒招待。大伯的老伴去世早，日子过得累苦，逢年过节，我们家有什么好吃的他都想着给大伯送一些。有一次大伯赶集在我们家吃完后，由于血压高，走在半路昏晕过去，爸爸听说后，赶忙找人把医院治疗。父亲不仅仅对他的战友是这样，对我的战友也是如此。我一起入伍的战友，好多他都能记着名字、长相，不时还向我打听他们的近况。

我作为海军的一员，总是与海亲近，我在海军服役20多年，可父亲只来过我所驻防的海滨城市一次。那是年，我妈妈去世后的第二年。在我再三劝说下，爸爸才答应来我家住些日子。当我们父子俩乘汽车途径赣榆与日照河套交界处时，爸爸转过头对我说，“三子呀，当年我就是扛着枪从这里离开苏北去东北打仗的。父亲说话时的语气，仿佛那时卷着裤脚过河的场面就在眼前。记得小时侯的我坐在父亲腿上，缠着父亲让他讲过去在部队打仗的故事，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中途路经，却能勾起他六十多年前离开家乡，到东北抗日的记忆。父亲不忘初心，在他的胸膛里装载着几十年保国打江山的战斗历程，尽管他从没有对他的子女们谈及战场的惨烈和屡建战功，但在他心中始终流淌着爱国报国情怀。

（秀水河子歼灭战遗址咸杰搏克摄）

父亲是在东北秀水河子歼灭战中战斗负伤的，国民党的子弹打在他的腿上，战后经过治疗，腿勉强保住了，但子弹永远嵌在他腿骨上并伴随他一生。在他的怀里，揣着国家发给他的优抚红本本——军人伤残证。红本本清楚印着三等甲级残废军人红头大印和钢印。父亲在我的家的那些日子里，我想请假多陪陪他，他说却，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家看看电视、看看天上飞过的飞机，这样挺好的，部队的大事千万不能马虎和耽误。后来的日子里，他每天等我下班回来讲部队的事，无论军营的趣事，飞机、舰艇装备、战友间的关爱，父亲都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提几个问题。我在部队做政治宣传工作，偶尔见到我写的“小文章”，他更是爱不释手，眯着眼一遍遍细看。我住的地方离机场不远，我们夫妻俩上班后，他就坐在楼上卧室窗户口看战机一架一架飞过，当训练战机从房顶呼啸而过，他都会情不自禁说，好！因为父亲知道他的儿子家住在军用机场的航线下，距离军用机场十公里，他的儿子和战友们在担负着军机战斗值班保障工作。

父爱无私。小时候，我们家兄弟姊妹多，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父亲就利用我们家住在镇上的便利条件，和妈妈做多种小生意，贴补家用。父亲始终信奉“血汗赚钱，劳动致富”，他对我们说，能读书尽力读书，读书能更好地建设国家并改变自己的命运。父亲和妈省吃俭用，一辈子没有享受到多少福，但对他的儿女读书用钱总是优先开支。

父爱的天空蔚蓝、洁净。前些年，我买上新房子了，要他和妈到我们家住些天，父亲总是以种种理由推脱，就是在妈过世来我们家住没有半月，他就急着要回家，他看到我整天忙忙碌碌，难以闲下来和他说说话，心里很是不安。正赶上我要到南方出差他坚决要和我同行，拧不过他，我和爱人勉强多留住3天，只有答应他。每每念及父亲回老家再也没有妈妈做饭所过的日子，我总放心不下，胡思乱想：父亲还能过一日三餐有饭吃嘛、每天还能和他的棋友下棋吗？

父亲喜欢军装，我按照部队规定探家时着便服，父亲看到我着便服总是显得一脸不高兴，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情况，问妈父亲怎么了，妈告诉我，他对你穿便装不高兴。后来我知道这个事情后，每次探家我都穿军装。我理解作为老兵的父亲对人民军队的深深地眷恋与深厚的感情。父亲穿了军装从南方到北方，军装伴随他走过全国抗日根据地、走过枪林弹雨的战场。他热爱军装，蕴藏着对国家、人民军队的爱。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时，国家主席胡锦涛向全国70多万名亲历抗战的老战士颁发纪念章，父亲作为抗战老兵也被授予一枚，他穿着我捎给他的军装别上纪念章，翘着大拇指那个自豪啊：我是一个老兵！老兵！！

有一次，我回家探亲，父亲对我说你又立三等功了，不错呀！我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十个军功章也比不过你战场上一个、更比不过你抗日纪念章。父亲说，比这个没有意义，你一次次立功说明你在不断要求进步、在成长、闪光的奖章照耀着你前进的步伐，不仅代表着你自己更代表着咱们家的光荣，希望你争取更大进步。我的纪念章代表着在抗日烽火中浴血奋战的英烈们的光荣；代表着解放战争打先锋、打阻击战牺牲的战友们的光荣……老战士的荣誉。

生活上，父亲有国家抚恤给予的关照，因此他一生几乎没有给子女添过什么负担，特别是对我这个当兵的儿子，从没有提要求，追忆着他的点点滴滴，从平时到突发急病过世，我甚至没有机会用钱赎回我亏欠的孝道，对此我深感内疚与不安。

父亲，您永远地离我而去了，你的儿子正在按照你教给有对理想目标的不懈追求，有对困难挫折的坚忍不拔、有对他人的宽厚容忍……我会牢记您老人家的教诲，做一个让你放心的好儿子！父亲，您听到儿子的期许了吗？

（正文中的配图，除署名外来自网络）

（图中右为作者父亲刘民山，作者供图）

刘民山：年7月10日出生，江苏淮阴人。年7月参军，陆师骑兵团战士，年在东北秀水河子歼灭战中战斗负伤（枪伤），三等甲级残废。

秀水河子镇隶属于辽宁省沈阳市法库县，位于法库县县境西部。秀水河子歼灭战，是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民主联军在辽宁省法库县秀水河子进行的一场歼灭战。

据史料记载，年2月上旬，东北国民党军以4个美械装备师，从北宁路（北平至沈阳）沟帮子至新民一线，向铁路南侧辽中、北侧法库方向发动进攻，企图驱逐民主联军，维持北宁路运输线，为进占沈阳创造条件。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北进的国民党军一部，打击其进攻气焰。2月11日，当国民党军第13军第89师之团及团1营、师属山炮连、输送连进至法库秀水河子时，民主联军总部乘其突出孤立之机，令第7旅、第1师和保安第1旅之第1团等部，以3个团打援、4个团攻击，实施围歼。13日黄昏，第7旅2个团从东南及西南、第1师2个团从北及西北方向发起攻击，首先夺取虎皮山、北山等外围阵地，尔后攻入村内，展开激烈巷战，至14日晨结束战斗，全歼该敌。与此同时，阻援部队歼灭国民党军第52军第2师一部。此战，东北民主联军共歼国民党军余人，缴获各种炮30余门、轻重机枪余挺、步枪余支、汽车余辆和其他军用物资。

（本栏中的图片由咸杰搏克拍摄）